我國歷史上有過多次收藏?zé)�,每一次收藏�(zé)岫际窃鯓右环榫?其中又有怎樣鮮為人知的故事呢?
每到周六天剛蒙蒙亮?xí)r,北京市有兩個地方萬頭攢動,一個是天安門廣場,人們在舉頭看升國旗;一個是潘家園市場,大家都在低頭撿寶貝,這就是我們今天收藏的一個現(xiàn)實。
我國歷史上曾有過多次收藏?zé)?第一次是北宋時期;第二次是晚明時期;第三次是清康乾盛世時期;第四次是晚清到民國初期;第五次就是今天。收藏?zé)嶙屆恳粋人都感受到它給我們帶來的愉悅。
*收藏?zé)嵝纬?
收藏?zé)岬男纬杀仨毘霈F(xiàn)如下幾個特征:
官方提倡和默許。比如,北宋末期的宣和年間,宋徽宗非常提倡收藏。他成立了國家畫院,自己任畫院院長。皇帝親任畫院院長,這對社會的影響有多么大。他網(wǎng)羅天下畫家聚集到他門下作畫,把畫編成《宣和畫譜》(圖1)。
�。�1) 酷愛收藏的宋徽宗帶頭掀起了當(dāng)時的收藏?zé)?
我們今天官方也是提倡收藏的,比如中央電視臺有《鑒寶》欄目,每個博物館都推出各種文物展覽。
國家對文物的收購。這些年來我國用重金買回很多流散在世界各地的文物,比如故宮博物院在1995年斥資近2000萬元,買回北宋畫作《張先十詠圖》。這張畫是早年從故宮流出去的。2002年,財政部又斥資近3000萬,買了米芾的名畫《研山銘》收為國有。這些都表明國家對收藏的許可和默許(圖2)。
(2)圖組:國家以重金買回的古字畫《張先十詠圖》、《研山銘》)
出版物集中。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所有于關(guān)文物的出版物,都是這5個收藏?zé)釙r期出版的。我開始搞收藏,首先喜歡的是陶瓷,當(dāng)時全國有關(guān)陶瓷的書就兩種,一本是《中國陶瓷史》,另一本是《中國陶瓷》。今天情況完全不同了,所有的資訊都可以很輕易地查到。比如北宋宣和時期出版的《宣和畫譜》,《宣和書譜》,《宣和博古圖》;晚明時期出版的《長物志》;乾隆時期出版的《石渠寶笈》、《西清古》。晚清就更不要說了,民國初期趙汝珍寫的一本收藏手冊《古玩指南》,隨便都可以買到。
摹古和作贗成風(fēng)。摹古就是模仿前朝的成就,以現(xiàn)實的力量來達(dá)到古人曾經(jīng)達(dá)到的一個高度。比如乾隆時期最興做這件事,很多瓷器的落款都寫著“大清乾隆仿古”,以自己的能力達(dá)到古人的高度,讓你真假莫辨。摹古在今天的市場上非常多,比如大量仿古家具的出現(xiàn),專門告訴你這是仿的,用很好的木頭做出來跟古代的一樣。作贗則不同,它的出發(fā)點是為了欺世,簡單地說就是作偽,這是讓收藏者很苦惱的一件事情。
我國歷史上著名的作偽有這么幾個地方,古畫、古玉作偽主要是蘇州,過去一說這畫是“蘇州片”,就是蘇州這個地方作偽作出來的。晚清到民國初期,北京有一個古畫作偽的地方是哪兒呢?鼓樓后門橋那個地方。所以有的行家一看這個東西是假的,就說這是“后門造”的。今天作偽比較嚴(yán)重的地區(qū),比如陶器是河南,玉器是安徽,這是作偽的一些集中地。但不表明其它地方不作偽。我想今天陶瓷摹古作偽最高發(fā)地一定是景德鎮(zhèn),那里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。
市場繁榮。北宋、晚明、康乾盛世、晚清到民國初年以及今天,這5個時期市場都非常繁榮。
*收藏的心態(tài)
宋代是一個收斂型的社會,人們對文化有一種聚集的要求。于是, 收藏?zé)峋托纬闪�。宋徽宗雖然在政治上碌碌無為,但在藝術(shù)上卻非常有造詣。他創(chuàng)造了非常漂亮的瘦金體。我們知道,創(chuàng)造一種書體是非常困難的,尤其到了宋朝,所有的法書作品在此前已經(jīng)定型,無論怎么練都很難超越。但酷愛藝術(shù)的宋徽宗做到了(圖3)。
(3)宋徽宗瘦金體書法作品
宋代的統(tǒng)治者標(biāo)榜以文治天下,與士大夫共治天下,這是為什么呢?因為他覺得社會問題不能靠武力解決。在我國的歷史上,宋代建國時間最長,盡管南宋是延續(xù)的北宋,但中間沒有割斷,時間長達(dá)319年。我們知道,盛唐只有289年,明朝只有276年,清朝只有267年。這是我們要對宋代文化重新審視的一個原因。宋是一個非常柔弱的朝代,是一個非常豐富而柔弱的文化,但它以柔克剛,撐住了這個朝代長達(dá)300多年,并對后世的行為準(zhǔn)則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影響。
宋徽宗很喜歡繪畫,他畫了很多花鳥畫和人物畫,從史學(xué)的角度上講,有些專家認(rèn)為其中有些畫是別人代筆,但有相當(dāng)一部分確實是他畫的。2002年,嘉德拍賣會上拍賣宋徽宗的一幅《珍禽寫生圖》,這幅畫的花鳥畫得非常細(xì)致,表達(dá)了宋代人的一種追求,表達(dá)了一個皇帝心里的樂趣(圖4)。
�。�4)拍出2300萬元人民幣高價的《珍禽寫生圖》,是當(dāng)年世界上最貴的一幅中國畫
這張畫在國外流落多年,終于回到祖國進(jìn)行拍賣,但不幸的是又被外國人買走了。它只在我國家門口晃了一下,沒有真正回到祖國的懷抱。
在這張畫拍賣之前,有一個老者給我打電話,說他非常喜歡那張畫,他夢寐以求,想傾全力把它買回來。我們當(dāng)時估計1000萬元人民幣是個大限。拍賣現(xiàn)場,在1300萬元價位時他伸了一下手,但很快就被別人蓋過去了。
競拍完后那位老者跟我講:雖然沒買到,但我仍然很高興,因為我終于擁有了它一秒鐘。說的是他在1300萬元價位時舉手的那個瞬間,那幅畫是屬于他的。我能感受到他內(nèi)心短暫的喜悅和那種無奈。這就是宋徽宗所創(chuàng)造的一種文化。宋徽宗無法想象,他留下如此輝煌的藝術(shù)品成為我們民族的文化。
晚明時期的文化也非常繁榮。明嘉靖、萬歷時期的社會還是非常富足的,我們可以用實物來證實,比如,話本小說在嘉靖時期有《水滸傳》、《三國演義》,萬歷時期有《西游記》、《金瓶梅》等大量發(fā)行,以及國人比較熟悉的科學(xué)著作《天工開物》,都對我們的生活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影響。
西方人對這一段歷史中的中國人為什么沒有注重《天工開物》還表示遺憾,說這樣重要的科學(xué)著作為什么沒有在中國引起資本主義革命呢?英國科技史學(xué)家李約瑟有一道著名的問題,叫“李約瑟難題”。他說:資本主義革命就是工業(yè)化革命,工業(yè)化革命為什么沒在發(fā)達(dá)的中國產(chǎn)生?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國當(dāng)時不注重?zé)o形資產(chǎn),不注重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。晚明時期,知識分子追求生活的奢靡,所以商品就出現(xiàn)了。比如時大彬的紫砂;江千里的螺鈿;黃應(yīng)光的制版;方子魯?shù)闹颇?陸子岡的治玉;張鳴歧的手爐等等,這些手工業(yè)品都是屬個人名款的,充斥了整個市場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張鳴歧的手爐現(xiàn)存大約4萬件。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制造出來這么多手爐的,說明他的名字已經(jīng)成為一個品牌。
這些商品的出現(xiàn)是資本主義萌芽的一個特征,這個特征就是品牌意識。其實這個品牌就是個人的姓名,今天西方的著名品牌基本上都是人名。比如服裝有范思哲、阿瑪尼;汽車有豐田、福特、奔馳;飛機有波音;皮包有路易·威登等等。但不幸的是,我們的品牌在清朝叫“大清年制”,“大清康熙年制”,“大清乾隆年制”,新中國成立叫“Made in China(中國制造)”。當(dāng)時新中國商品要向西方國家出口,人家說沒有商標(biāo)不能出口,所以我們被迫叫天壇啊,東風(fēng)啊,解放啊,紅旗啊,藍(lán)天啊,白云啊,這些找不著調(diào)的都當(dāng)成了一個品牌。問題是藍(lán)天、白云都不為商品質(zhì)量負(fù)責(zé),而梅賽德斯·奔馳是要負(fù)責(zé)的,這就是我們品牌意識淡漠,對無形資產(chǎn)淡漠。
清同光中興的時候,我國出現(xiàn)了資本主義第二次萌芽,國人的品牌意識也出現(xiàn)了。但當(dāng)時的品牌叫什么呢?是外號。比如狗不理包子、王麻子剪刀。還有說一半的品牌,比如葡萄常、泥人張、烤肉宛。都不給你說全了,說全了就會被扼殺。所以中國的品牌在這一時期出現(xiàn)了一個怪現(xiàn)象,都是半拉子名字。我們第三次出現(xiàn)品牌,用人名作為品牌的第一個人是李寧。李寧拿世界體操冠軍退役后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品牌,叫作李寧牌。李寧牌子剛上市時很多人還不適應(yīng),我有一次去王府井商店看到這樣不幸的一幕:售貨員給一個顧客介紹說這種服裝是新牌子,叫李寧牌。那個人愣著看半天,說,我知道李寧是著名體操運動員,可我身上怎么能繡一個他的名字啊?他的意思是我身上不能有別人的名字。但他不知道穿皮爾·卡丹西服也是別人一個名字。這就是那道李約瑟難題的答案,資本主義沒在中國誕生的一個基本原因,就是中國人不大注重?zé)o形的東西。而資本主義的一個特征就是特別注重個人的創(chuàng)造,把個人的無形的東西變成有形的資產(chǎn),才使資本主義能夠迅速地發(fā)展起來。
中國的第三次收藏?zé)嵩谇蹇登瑫r期。康乾時期是中國歷史上時間最長的一段盛世,這段盛世跟康熙皇帝有很大的關(guān)系�?滴鯓O易吸收外來文化,不僅是漢文化,還包括西方文化。他請了西方老師來教他幾何、天文、機械。他是一個非常開明的皇帝,他要求自己成為一個全能的皇帝。他做到了這一點,而且影響后來的雍正和乾隆。
雍正是一個非常勤勉的皇帝,他在位13年批閱4萬多份奏折,每天至少要批10件。最少的批三個字:“知道了”,最長的洋洋萬言。用毛筆寫1萬個字,不停地寫大約也需要2天。
雍正在政務(wù)如此繁忙中是如何去減壓呢?他對藝術(shù)品有要求,而且要求最為具體。雍正七年(公元1729年)4月13日,太監(jiān)劉希文交來成窯五彩瓷罐一件,缺蓋子。雍正就傳旨:“著做木樣呈覽”。意思是先做一個木頭蓋子,畫好了給我瞧瞧。20天后做好了,拿給他看。他說:“這個樣畫得粗了點,畫得再細(xì)一點。將這個罐交給年希堯(時任窯務(wù)官),添加一個蓋,照此樣燒造幾件�!被实鄣氖ブ际且欢ㄒ獋鬟_(dá)到下面去照辦的。所以我們今天能看到雍正時期的瓷器非常精美,清代瓷器高價的幾乎都是雍正時期創(chuàng)造的(圖5)。
�。�5)價值連城的成窯蓋罐
晚清到民國初年的第四次中國收藏?zé)�,跟以前有所不同,它主要是外需加大,�?nèi)需相對縮小。晚清時期民不聊生,西方列強多次侵?jǐn)_,打開了中國這扇神秘的大門,讓他們垂涎很久的中國古老的文化擺在他們面前,于是他們大肆掠奪。我們今天能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看到中國的燦爛文明,所有的實物大約都是這個時期流出去的。
民國時期有著名的“四大公子”,他們是張學(xué)良、張伯駒、溥侗、袁克文,這四個人都酷愛收藏。張伯駒當(dāng)年花了4萬大洋買來西晉陸機的《平復(fù)帖》,捐給了故宮�!镀綇�(fù)帖》是跟三希堂的古代墨寶齊名的書法作品。后來又花了240兩黃金買了展子虔的《游春圖》。為了買這件東西,張伯駒把自己的豪宅賣掉,湊足錢才買到。買回來后就捐給了國家。這就是民國時期收藏大家的心態(tài)(圖6)。
�。�6)圖組:古字畫《平復(fù)帖》和《游春圖》
*收藏的準(zhǔn)備
收藏,應(yīng)該有一個準(zhǔn)備。如果沒有準(zhǔn)備,冒冒失失地進(jìn)場,會出現(xiàn)很多問題。
收藏應(yīng)該準(zhǔn)備什么呢?
理論先行。首先應(yīng)該知道你要收藏什么,把對應(yīng)的書找來看一看。比如我喜歡陶瓷,先找一本陶瓷史來看一看,把中國陶瓷是怎么情況鬧清楚了。人家一說宋代五大名窯你得知道汝、鈞、官、哥、定是怎么回事。不要跟人一張嘴,人家說你是個“棒槌”。
最好請一個老師,交個藏友。這個老師一定要找正,不要找一些凈是“巫術(shù)”的人。這位老師是應(yīng)該有社會地位,比如他任過什么職,有過什么收藏成就,這樣的人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。有時候別人教你一句省得你在那兒摸索半天。當(dāng)然你也可以不請,比如我開始喜歡收藏時就沒請,也沒地兒請,逮著這個問一句,逮著那個問一句,所有人都是老師。
多接觸實物。我早年酷愛看展覽,所有的展覽都不落空。要多看細(xì)看,記住實物的所有特征。能上手時要盡量上手,比如拍賣會,去看一看摸一摸,感受一下。但一定要小心。瀚海拍賣公司就出過一件事,有個人一進(jìn)屋就倆眼犯直,看見瓶子直接沖過去,他不知道瓶子前面還有一個玻璃柜子,撞到玻璃上,玻璃當(dāng)場把瓶子切碎,后來引發(fā)官司。所以看文物心里絕對不能急,這是上手的一個規(guī)矩,不然就會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。我親眼見到兩個人各看一個盤子,看完沒有按照規(guī)矩放下,互相去拿對方手上的東西來看,結(jié)果互相遞手時兩個盤子全撞碎了。眼睛是有視差的,兩個人的視差碰到一起就容易失手。
一定要注意器物的特征,注意到它的所有細(xì)部。我當(dāng)年去故宮看,那時候故宮的條件沒現(xiàn)在好,燈光非�;璋�,我自個兒拿著手電筒。第一次把手電筒掏出來,工作人員問:你想干什么?我說我就是想看清楚點。他說這不是已經(jīng)看得挺清楚了嗎?他那個看清楚跟我的看清楚有差距,我是要看得特別清楚。后來我去得多了,跟他們熟了。有一次我去的時候,我說你們那瓶子被人動過了。那個人說不可能。我說肯定動過了,問他最近是不是沒上班?他說我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。我說你去問問,一定動過了。他就打了個電話一問,那個東西是拿出去照相后送回來了。他就覺得很神奇,問我怎么知道這個東西動過了?這對我很簡單,這個東西有一個面固定對著觀眾,我永遠(yuǎn)看到的只是這一個面,我想看它的背面卻永遠(yuǎn)看不到。照相回來擱的人把原來朝里的那一面沖外了,被我看到了。喜歡收藏的人要求一定要多想多看,比如器物的底部細(xì)部,有機會要盡可能看到。
*收藏注意事項
收藏有哪些注意事項呢?
第一條,量力而行。收藏是一種樂趣,不能讓它成為負(fù)擔(dān)。我碰到過很多把這個樂趣變成負(fù)擔(dān)的人。
有一回,有一個老太太到我們家來哭著對我說:我們家老頭兒把所有錢都買了古董,日子沒法過了。他誰也不聽,就聽你的,你能不能勸勸他?她說我來你這兒,你不能跟他說,說了他會打我。
我去找他們家老頭兒,我一推他家門,他買的東西堆滿屋子,連門都推不開,什么都買。他說,我有4個孩子在美國,我有很多錢。但有再多的錢也架不住沒有節(jié)制地去買這些東西。他也不懂,好的賴的都買。我說這樣收藏是不可以的,你應(yīng)該跟老伴兒商量,什么能買什么不能買。我跟他聊了很久。過后那老太太跟我說,我聊了以后,她老伴好了很多,知道有節(jié)制了。老頭兒也對我特別感激,要讓我開走他們家的汽車。
第二條,戒貪。貪是人的本性,貪就非常容易上當(dāng)。我年輕時也貪,只不過被貪給咬著以后,知道自己警告自己,再不貪了。戒貪是收藏中一個非常要注意的事項。
第三條,別輕信故事。每個人都有纏綿悱惻動聽的故事,我收藏幾十年也聽說了無數(shù)個故事。我當(dāng)年也愛聽,有人一說我就信,還跟著人家一塊兒擔(dān)憂。比如有人告訴我說,當(dāng)年有個宮女發(fā)配到鄉(xiāng)下,帶了很多宮里的瓷器,讓我去看。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高速公路, 開車走12個小時,兩頭見月亮上人家去了。我瞧那老太太那樣子,不會是歷史上的什么宮女。老太太特麻利,哐哐哐從灶臺后面草垛子里抽出倆碗,說是皇上的東西。我一看,這碗早上還喝湯用過呢,可能是真的嗎?當(dāng)年這種故事把我誆得多了,我才慢慢機靈了。
每到周六天剛蒙蒙亮?xí)r,北京市有兩個地方萬頭攢動,一個是天安門廣場,人們在舉頭看升國旗;一個是潘家園市場,大家都在低頭撿寶貝,這就是我們今天收藏的一個現(xiàn)實。
我國歷史上曾有過多次收藏?zé)?第一次是北宋時期;第二次是晚明時期;第三次是清康乾盛世時期;第四次是晚清到民國初期;第五次就是今天。收藏?zé)嶙屆恳粋人都感受到它給我們帶來的愉悅。
*收藏?zé)嵝纬?
收藏?zé)岬男纬杀仨毘霈F(xiàn)如下幾個特征:
官方提倡和默許。比如,北宋末期的宣和年間,宋徽宗非常提倡收藏。他成立了國家畫院,自己任畫院院長。皇帝親任畫院院長,這對社會的影響有多么大。他網(wǎng)羅天下畫家聚集到他門下作畫,把畫編成《宣和畫譜》(圖1)。
�。�1) 酷愛收藏的宋徽宗帶頭掀起了當(dāng)時的收藏?zé)?
我們今天官方也是提倡收藏的,比如中央電視臺有《鑒寶》欄目,每個博物館都推出各種文物展覽。
國家對文物的收購。這些年來我國用重金買回很多流散在世界各地的文物,比如故宮博物院在1995年斥資近2000萬元,買回北宋畫作《張先十詠圖》。這張畫是早年從故宮流出去的。2002年,財政部又斥資近3000萬,買了米芾的名畫《研山銘》收為國有。這些都表明國家對收藏的許可和默許(圖2)。
(2)圖組:國家以重金買回的古字畫《張先十詠圖》、《研山銘》)
出版物集中。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所有于關(guān)文物的出版物,都是這5個收藏?zé)釙r期出版的。我開始搞收藏,首先喜歡的是陶瓷,當(dāng)時全國有關(guān)陶瓷的書就兩種,一本是《中國陶瓷史》,另一本是《中國陶瓷》。今天情況完全不同了,所有的資訊都可以很輕易地查到。比如北宋宣和時期出版的《宣和畫譜》,《宣和書譜》,《宣和博古圖》;晚明時期出版的《長物志》;乾隆時期出版的《石渠寶笈》、《西清古》。晚清就更不要說了,民國初期趙汝珍寫的一本收藏手冊《古玩指南》,隨便都可以買到。
摹古和作贗成風(fēng)。摹古就是模仿前朝的成就,以現(xiàn)實的力量來達(dá)到古人曾經(jīng)達(dá)到的一個高度。比如乾隆時期最興做這件事,很多瓷器的落款都寫著“大清乾隆仿古”,以自己的能力達(dá)到古人的高度,讓你真假莫辨。摹古在今天的市場上非常多,比如大量仿古家具的出現(xiàn),專門告訴你這是仿的,用很好的木頭做出來跟古代的一樣。作贗則不同,它的出發(fā)點是為了欺世,簡單地說就是作偽,這是讓收藏者很苦惱的一件事情。
我國歷史上著名的作偽有這么幾個地方,古畫、古玉作偽主要是蘇州,過去一說這畫是“蘇州片”,就是蘇州這個地方作偽作出來的。晚清到民國初期,北京有一個古畫作偽的地方是哪兒呢?鼓樓后門橋那個地方。所以有的行家一看這個東西是假的,就說這是“后門造”的。今天作偽比較嚴(yán)重的地區(qū),比如陶器是河南,玉器是安徽,這是作偽的一些集中地。但不表明其它地方不作偽。我想今天陶瓷摹古作偽最高發(fā)地一定是景德鎮(zhèn),那里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。
市場繁榮。北宋、晚明、康乾盛世、晚清到民國初年以及今天,這5個時期市場都非常繁榮。
*收藏的心態(tài)
宋代是一個收斂型的社會,人們對文化有一種聚集的要求。于是, 收藏?zé)峋托纬闪�。宋徽宗雖然在政治上碌碌無為,但在藝術(shù)上卻非常有造詣。他創(chuàng)造了非常漂亮的瘦金體。我們知道,創(chuàng)造一種書體是非常困難的,尤其到了宋朝,所有的法書作品在此前已經(jīng)定型,無論怎么練都很難超越。但酷愛藝術(shù)的宋徽宗做到了(圖3)。
(3)宋徽宗瘦金體書法作品
宋代的統(tǒng)治者標(biāo)榜以文治天下,與士大夫共治天下,這是為什么呢?因為他覺得社會問題不能靠武力解決。在我國的歷史上,宋代建國時間最長,盡管南宋是延續(xù)的北宋,但中間沒有割斷,時間長達(dá)319年。我們知道,盛唐只有289年,明朝只有276年,清朝只有267年。這是我們要對宋代文化重新審視的一個原因。宋是一個非常柔弱的朝代,是一個非常豐富而柔弱的文化,但它以柔克剛,撐住了這個朝代長達(dá)300多年,并對后世的行為準(zhǔn)則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影響。
宋徽宗很喜歡繪畫,他畫了很多花鳥畫和人物畫,從史學(xué)的角度上講,有些專家認(rèn)為其中有些畫是別人代筆,但有相當(dāng)一部分確實是他畫的。2002年,嘉德拍賣會上拍賣宋徽宗的一幅《珍禽寫生圖》,這幅畫的花鳥畫得非常細(xì)致,表達(dá)了宋代人的一種追求,表達(dá)了一個皇帝心里的樂趣(圖4)。
�。�4)拍出2300萬元人民幣高價的《珍禽寫生圖》,是當(dāng)年世界上最貴的一幅中國畫
這張畫在國外流落多年,終于回到祖國進(jìn)行拍賣,但不幸的是又被外國人買走了。它只在我國家門口晃了一下,沒有真正回到祖國的懷抱。
在這張畫拍賣之前,有一個老者給我打電話,說他非常喜歡那張畫,他夢寐以求,想傾全力把它買回來。我們當(dāng)時估計1000萬元人民幣是個大限。拍賣現(xiàn)場,在1300萬元價位時他伸了一下手,但很快就被別人蓋過去了。
競拍完后那位老者跟我講:雖然沒買到,但我仍然很高興,因為我終于擁有了它一秒鐘。說的是他在1300萬元價位時舉手的那個瞬間,那幅畫是屬于他的。我能感受到他內(nèi)心短暫的喜悅和那種無奈。這就是宋徽宗所創(chuàng)造的一種文化。宋徽宗無法想象,他留下如此輝煌的藝術(shù)品成為我們民族的文化。
晚明時期的文化也非常繁榮。明嘉靖、萬歷時期的社會還是非常富足的,我們可以用實物來證實,比如,話本小說在嘉靖時期有《水滸傳》、《三國演義》,萬歷時期有《西游記》、《金瓶梅》等大量發(fā)行,以及國人比較熟悉的科學(xué)著作《天工開物》,都對我們的生活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影響。
西方人對這一段歷史中的中國人為什么沒有注重《天工開物》還表示遺憾,說這樣重要的科學(xué)著作為什么沒有在中國引起資本主義革命呢?英國科技史學(xué)家李約瑟有一道著名的問題,叫“李約瑟難題”。他說:資本主義革命就是工業(yè)化革命,工業(yè)化革命為什么沒在發(fā)達(dá)的中國產(chǎn)生?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國當(dāng)時不注重?zé)o形資產(chǎn),不注重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。晚明時期,知識分子追求生活的奢靡,所以商品就出現(xiàn)了。比如時大彬的紫砂;江千里的螺鈿;黃應(yīng)光的制版;方子魯?shù)闹颇?陸子岡的治玉;張鳴歧的手爐等等,這些手工業(yè)品都是屬個人名款的,充斥了整個市場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張鳴歧的手爐現(xiàn)存大約4萬件。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制造出來這么多手爐的,說明他的名字已經(jīng)成為一個品牌。
這些商品的出現(xiàn)是資本主義萌芽的一個特征,這個特征就是品牌意識。其實這個品牌就是個人的姓名,今天西方的著名品牌基本上都是人名。比如服裝有范思哲、阿瑪尼;汽車有豐田、福特、奔馳;飛機有波音;皮包有路易·威登等等。但不幸的是,我們的品牌在清朝叫“大清年制”,“大清康熙年制”,“大清乾隆年制”,新中國成立叫“Made in China(中國制造)”。當(dāng)時新中國商品要向西方國家出口,人家說沒有商標(biāo)不能出口,所以我們被迫叫天壇啊,東風(fēng)啊,解放啊,紅旗啊,藍(lán)天啊,白云啊,這些找不著調(diào)的都當(dāng)成了一個品牌。問題是藍(lán)天、白云都不為商品質(zhì)量負(fù)責(zé),而梅賽德斯·奔馳是要負(fù)責(zé)的,這就是我們品牌意識淡漠,對無形資產(chǎn)淡漠。
清同光中興的時候,我國出現(xiàn)了資本主義第二次萌芽,國人的品牌意識也出現(xiàn)了。但當(dāng)時的品牌叫什么呢?是外號。比如狗不理包子、王麻子剪刀。還有說一半的品牌,比如葡萄常、泥人張、烤肉宛。都不給你說全了,說全了就會被扼殺。所以中國的品牌在這一時期出現(xiàn)了一個怪現(xiàn)象,都是半拉子名字。我們第三次出現(xiàn)品牌,用人名作為品牌的第一個人是李寧。李寧拿世界體操冠軍退役后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品牌,叫作李寧牌。李寧牌子剛上市時很多人還不適應(yīng),我有一次去王府井商店看到這樣不幸的一幕:售貨員給一個顧客介紹說這種服裝是新牌子,叫李寧牌。那個人愣著看半天,說,我知道李寧是著名體操運動員,可我身上怎么能繡一個他的名字啊?他的意思是我身上不能有別人的名字。但他不知道穿皮爾·卡丹西服也是別人一個名字。這就是那道李約瑟難題的答案,資本主義沒在中國誕生的一個基本原因,就是中國人不大注重?zé)o形的東西。而資本主義的一個特征就是特別注重個人的創(chuàng)造,把個人的無形的東西變成有形的資產(chǎn),才使資本主義能夠迅速地發(fā)展起來。
中國的第三次收藏?zé)嵩谇蹇登瑫r期。康乾時期是中國歷史上時間最長的一段盛世,這段盛世跟康熙皇帝有很大的關(guān)系�?滴鯓O易吸收外來文化,不僅是漢文化,還包括西方文化。他請了西方老師來教他幾何、天文、機械。他是一個非常開明的皇帝,他要求自己成為一個全能的皇帝。他做到了這一點,而且影響后來的雍正和乾隆。
雍正是一個非常勤勉的皇帝,他在位13年批閱4萬多份奏折,每天至少要批10件。最少的批三個字:“知道了”,最長的洋洋萬言。用毛筆寫1萬個字,不停地寫大約也需要2天。
雍正在政務(wù)如此繁忙中是如何去減壓呢?他對藝術(shù)品有要求,而且要求最為具體。雍正七年(公元1729年)4月13日,太監(jiān)劉希文交來成窯五彩瓷罐一件,缺蓋子。雍正就傳旨:“著做木樣呈覽”。意思是先做一個木頭蓋子,畫好了給我瞧瞧。20天后做好了,拿給他看。他說:“這個樣畫得粗了點,畫得再細(xì)一點。將這個罐交給年希堯(時任窯務(wù)官),添加一個蓋,照此樣燒造幾件�!被实鄣氖ブ际且欢ㄒ獋鬟_(dá)到下面去照辦的。所以我們今天能看到雍正時期的瓷器非常精美,清代瓷器高價的幾乎都是雍正時期創(chuàng)造的(圖5)。
�。�5)價值連城的成窯蓋罐
晚清到民國初年的第四次中國收藏?zé)�,跟以前有所不同,它主要是外需加大,�?nèi)需相對縮小。晚清時期民不聊生,西方列強多次侵?jǐn)_,打開了中國這扇神秘的大門,讓他們垂涎很久的中國古老的文化擺在他們面前,于是他們大肆掠奪。我們今天能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看到中國的燦爛文明,所有的實物大約都是這個時期流出去的。
民國時期有著名的“四大公子”,他們是張學(xué)良、張伯駒、溥侗、袁克文,這四個人都酷愛收藏。張伯駒當(dāng)年花了4萬大洋買來西晉陸機的《平復(fù)帖》,捐給了故宮�!镀綇�(fù)帖》是跟三希堂的古代墨寶齊名的書法作品。后來又花了240兩黃金買了展子虔的《游春圖》。為了買這件東西,張伯駒把自己的豪宅賣掉,湊足錢才買到。買回來后就捐給了國家。這就是民國時期收藏大家的心態(tài)(圖6)。
�。�6)圖組:古字畫《平復(fù)帖》和《游春圖》
*收藏的準(zhǔn)備
收藏,應(yīng)該有一個準(zhǔn)備。如果沒有準(zhǔn)備,冒冒失失地進(jìn)場,會出現(xiàn)很多問題。
收藏應(yīng)該準(zhǔn)備什么呢?
理論先行。首先應(yīng)該知道你要收藏什么,把對應(yīng)的書找來看一看。比如我喜歡陶瓷,先找一本陶瓷史來看一看,把中國陶瓷是怎么情況鬧清楚了。人家一說宋代五大名窯你得知道汝、鈞、官、哥、定是怎么回事。不要跟人一張嘴,人家說你是個“棒槌”。
最好請一個老師,交個藏友。這個老師一定要找正,不要找一些凈是“巫術(shù)”的人。這位老師是應(yīng)該有社會地位,比如他任過什么職,有過什么收藏成就,這樣的人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。有時候別人教你一句省得你在那兒摸索半天。當(dāng)然你也可以不請,比如我開始喜歡收藏時就沒請,也沒地兒請,逮著這個問一句,逮著那個問一句,所有人都是老師。
多接觸實物。我早年酷愛看展覽,所有的展覽都不落空。要多看細(xì)看,記住實物的所有特征。能上手時要盡量上手,比如拍賣會,去看一看摸一摸,感受一下。但一定要小心。瀚海拍賣公司就出過一件事,有個人一進(jìn)屋就倆眼犯直,看見瓶子直接沖過去,他不知道瓶子前面還有一個玻璃柜子,撞到玻璃上,玻璃當(dāng)場把瓶子切碎,后來引發(fā)官司。所以看文物心里絕對不能急,這是上手的一個規(guī)矩,不然就會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。我親眼見到兩個人各看一個盤子,看完沒有按照規(guī)矩放下,互相去拿對方手上的東西來看,結(jié)果互相遞手時兩個盤子全撞碎了。眼睛是有視差的,兩個人的視差碰到一起就容易失手。
一定要注意器物的特征,注意到它的所有細(xì)部。我當(dāng)年去故宮看,那時候故宮的條件沒現(xiàn)在好,燈光非�;璋�,我自個兒拿著手電筒。第一次把手電筒掏出來,工作人員問:你想干什么?我說我就是想看清楚點。他說這不是已經(jīng)看得挺清楚了嗎?他那個看清楚跟我的看清楚有差距,我是要看得特別清楚。后來我去得多了,跟他們熟了。有一次我去的時候,我說你們那瓶子被人動過了。那個人說不可能。我說肯定動過了,問他最近是不是沒上班?他說我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。我說你去問問,一定動過了。他就打了個電話一問,那個東西是拿出去照相后送回來了。他就覺得很神奇,問我怎么知道這個東西動過了?這對我很簡單,這個東西有一個面固定對著觀眾,我永遠(yuǎn)看到的只是這一個面,我想看它的背面卻永遠(yuǎn)看不到。照相回來擱的人把原來朝里的那一面沖外了,被我看到了。喜歡收藏的人要求一定要多想多看,比如器物的底部細(xì)部,有機會要盡可能看到。
*收藏注意事項
收藏有哪些注意事項呢?
第一條,量力而行。收藏是一種樂趣,不能讓它成為負(fù)擔(dān)。我碰到過很多把這個樂趣變成負(fù)擔(dān)的人。
有一回,有一個老太太到我們家來哭著對我說:我們家老頭兒把所有錢都買了古董,日子沒法過了。他誰也不聽,就聽你的,你能不能勸勸他?她說我來你這兒,你不能跟他說,說了他會打我。
我去找他們家老頭兒,我一推他家門,他買的東西堆滿屋子,連門都推不開,什么都買。他說,我有4個孩子在美國,我有很多錢。但有再多的錢也架不住沒有節(jié)制地去買這些東西。他也不懂,好的賴的都買。我說這樣收藏是不可以的,你應(yīng)該跟老伴兒商量,什么能買什么不能買。我跟他聊了很久。過后那老太太跟我說,我聊了以后,她老伴好了很多,知道有節(jié)制了。老頭兒也對我特別感激,要讓我開走他們家的汽車。
第二條,戒貪。貪是人的本性,貪就非常容易上當(dāng)。我年輕時也貪,只不過被貪給咬著以后,知道自己警告自己,再不貪了。戒貪是收藏中一個非常要注意的事項。
第三條,別輕信故事。每個人都有纏綿悱惻動聽的故事,我收藏幾十年也聽說了無數(shù)個故事。我當(dāng)年也愛聽,有人一說我就信,還跟著人家一塊兒擔(dān)憂。比如有人告訴我說,當(dāng)年有個宮女發(fā)配到鄉(xiāng)下,帶了很多宮里的瓷器,讓我去看。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高速公路, 開車走12個小時,兩頭見月亮上人家去了。我瞧那老太太那樣子,不會是歷史上的什么宮女。老太太特麻利,哐哐哐從灶臺后面草垛子里抽出倆碗,說是皇上的東西。我一看,這碗早上還喝湯用過呢,可能是真的嗎?當(dāng)年這種故事把我誆得多了,我才慢慢機靈了。